让人吃惊的西丁 ——感受西丁画作

李鸿秋

   

读西丁先生的画,是要动感情的。拿起画,看一阵子;放下,闭目思索;再看,在思索……也巧,西丁的画室叫“寻无斋”,寻索什么,原是西丁自己的事,我们这些看客对着他的画却坐卧不安、寻寻觅觅,着的哪门子急?

 

    但是,不由人不动情。西丁的画作,无论古代题材还是现代题材,画得都很简朴,滋味却极其丰腴。掉几句书袋,叫做笔墨韵致柔而峻、卓而秀,以简述繁、以少显多,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所以西丁的画除非你不看,只要一上眼,你就会吃惊,就觉得新鲜,越看越有新发现,不由得要喟叹起来。譬如《老小对弈》下棋时,小童的固执和老人的宽宏;《赤壁归舟图》用苏东坡的《赤壁赋》绘出崖壁,气势恢宏;《渔樵江渚》用瑟瑟芦苇烘托出渔樵于世无争的恬然心态;《听松图》两颗老松枝中带风,两位化石般的高士正闭目聆听,满耳天韵;《距离美》组图中胖厨师挥刀削面入锅,茶师远远飞壶泡茶,众人细长管子咂酒,孙子给爷爷的长烟袋点烟以及其他画图中钟馗的肩膀,曹雪芹的踱步,眠者高翘的胡髭,痒人颤抖的指爪等等,这些,都是西丁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西丁通过个性化构想、布局、用笔、着墨,使作品充分地贯气,通脉,表情,传神,因而具备了极大的感染力。

 

    尤其那幅《伯乐》,拜读之中,我的心头几度震颤。

    先吃一惊的是这画上没马。没马,伯乐还相什么劲?这活没法干了。西丁的高明之处正在这里。他先卖个“无马”的破绽,却又无中生有地让画中有马;先画一个拴马桩,桩头有半截绳扯向画外;再画伯乐凝眸顺绳寻视而去。这样,就让人们“看”到画外卧的一匹马,也许还是秦二爷的瘦黄骠!感觉它随时会腾地站起,喷鼻奋蹄,仰天长嘶,好一腔经历了太久太久等待而终于相见的怨,慕,泣,诉……为什么西丁的无马让人分明看到了马,甚至胜过有马?这是一个深奥的美学修养问题,又是一个高超的眼界与手法的问题。西丁先生深知艺术的魅力在于悠长的弦外之音,生命力在于群众的七嘴八舌议论,于是留下大量空白且大胆地将空白留于画外,只让大家顺着伯乐的目光一齐跑到画外的广阔天地,依据各自的生活经验和审美情趣郭哒郭哒地牵出自己的神骏。

 

    空穴来风,万紫千红,西丁先生好手段!

    让人二度想不到的是西丁那极致的删繁就简意识。这画非但无马,连“相马”二字都去掉了,题目就叫《伯乐》。是的,天下皆知“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伯乐一出,就为相马,此处何必再累赘地添上“相马”二字?

    吁,“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无名主,无慧眼,就无栋梁起于蓬荜。

 

    三度令人讶异的是西丁没有让伟大的伯乐正面亮相,而是让他背对观众;甚至不让他相貌堂堂,而是让他矮身短衫,满脸风霜,尽管如此,通过西丁的妙笔传状,人们还是相信了正是这样的伯乐才具有朴实的大智慧、大能耐。看,画中的伯乐正风尘仆仆地踽踽集市,却蓦地收脚,回头,瞠目,警觉地向拴马桩后面扫去。顿时,眉骨突兀,帮眼睛聚焦;眸子滴溜溜转,耳朵支楞老高;脚步绕桩移动;倒背的双手先泄露了惊喜!那脸开始拉长,竟“同类”相怜地有了些马相;脚下也不由得腕细蹄圆,露出了“马脚”。呜呼伯乐,终生为马,能不马化?

 

    韩愈说“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我要说,一看这幅《伯乐》,就陡地涌起一腔想当卧槽马的悲壮冲动!这种强大的、高等的感受,仅仅就因为看来西丁一幅简简单单的画而起。这就叫摄人魂魄,这就叫功夫!

 

    听于无声,而观于无形;极为简练,却深不可测;柔似无骨,却棱角楚楚;一派寂寥,却生机勃勃。你说西丁的画是怎么画出来的?先生是怎样把许多对立面天衣无缝地统一起来而又出神入化地表现出来的?他究竟是怎样设的“局”,把人们一步步诱进了他的圈套的?

 

    西丁先生的确让人吃惊。但是,看了画吃惊,吃的是小惊,要是知道了他“戏路”的变化,那才吃大惊呢!知道西丁原是干吗的吗?是画漫画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西安日报》隔三差五就要刊登西丁的漫画,这些漫画的夸张、洗练、传神、辛辣,给了广大读者多少忍不住的笑声,大家认可西丁是家喻户晓的漫画家。七十年代,西安市政府的西京饭店里突然出现了西丁画的大型壁画《长安瑰宝》,长25米,高2.2米,表现陕西24个景点,笔法独特,意趣浓厚,很有辉煌,广受好评。著名画家王西京看了,开玩笑说:“西丁,你又要放什么原子弹了!”著名作家贾平凹在《西京饭店读画》一文中说:“漫画家制作大型壁画在国内是罕见的。”西丁还是个壁画家,这让人吃惊。不料,后来社会上忽有《西丁艺术》画册流传,是国画画册,这就更让人大吃一惊:西丁还会画国画?而且别有格调。就连一些老画家都感到吃惊,说“都不知道西丁还是个国画家,还是个很不错的国画家。”老画家王子武的女儿说:“我爸看了西丁的画册,感到吃惊!”

 

     西丁,从小就爱画画,画国画,只是当年服从报纸工作需要,就搞了漫画,无法早早施展国画才能。不过这并不能遮挡他那高超的、独特的艺术天赋,只要给他一点点条件,甚至只要他愿意,他画什么,是什么;画什么,都能收获充满个性的、惊人的成就。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稍得风雷便化龙”。

 

                                 《华商报》 2007年6月13日 C6书画名家

日期:2015-03-19 16:21:00